#黎何 《木訥無趣,偏執佔有》 Summary: *「除了死亡能不顾意愿地将他们永远禁锢在一起,黎耀辉想不到其它任何能留住何宝荣的方法。」
一个另爱一个,要死要生; 一个爱东爱西,称心恶心。 ——《同道中人》
发现何宝荣再一次偷欢是在那天耐不住他撒娇卖乖而陪他去了酒吧的晚上。黎耀辉因著伴他,多喝了几杯,不同的酒混合在一起,同样也模糊了自己的意识。黎耀辉不知何宝荣哪里锻炼来的酒量,但他知这几杯下肚,自己是有点不舒服的了,而对方却距离这程度还差得远。于是他提出自己先行回去,让何宝荣再玩一会儿就早点回家。
本来,他对他,都已经快恢复到最初的信任了;他们的复合本就不易,而黎耀辉身为一个男人,也不打算学女人那套再同对方揪著过往不放。然而当他从洗手间里出来,经过酒吧大厅还尚未走出大门时,却站在昏暗的角落里看到了自己的爱人在舞池上与他人跳得正欢的画面。
...何宝荣一如既往的迷人,眼角眉梢,颦笑传情。身边聚集著不论男男女女,酒皆没醉,却唯独醉在何宝荣身上。
男人的身影跟随光影晃动,迷幻...微蹙的眉间、戏谑勾起的嘴角、含情却故作厌世迷离的桃花眼,他伴著鼓点轻轻耸动肩膀,步伐试探地来回穿插于他人的舞步,危险诱人、欲迎还拒......姿态若坠入猛火中摇曳的怨红蔷薇。
何宝荣倏然将抚过舞伴的手转而伸向自己的胸膛,宛如游蛇般向下摩挲...神情中有种欲望被餍足後的厌倦感。最後他戏谑一笑,掠过舞伴身旁时却被人挽住了胳膊,对方热情而迷恋地凑近他的嘴唇,他却微微抬高下颏,眨动著晶莹无辜的眼睛避开了,动作轻柔但自负。
何宝荣朝舞伴不解的神情笑了笑,转过身——却迎面撞上了黎耀辉隐忍、痛苦且质问的眼神。
无疑,黎耀辉目睹了一切。
俩人在乱舞的人群中停滞对视,周遭的声音显得如此嘈杂刺耳。最终,是黎耀辉走近了何宝荣;在对方不情愿地後退一步时,他不容忤逆地按住了何宝荣的後颈。
「跟我返去。」他压抑著愤怒,沈声道。
一进门,何宝荣便被大力地甩到床上坐著。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黎耀辉就朝他扔了一枕头。由于动作过猛,枕头在半空中受到拉扯,纷飞的羽毛顿时像老旧电视机所冒出的雪花,填塞了他们所处的这个逼仄小房间。
「你不是話你再也不鬼混了!」 黎耀辉失态地大吼。
何宝荣亦脸色难看, 「我又『對不住』你了?就跳咗個舞?」
「你跳舞是唔要跟人貼咁近,接吻?」
「我不都躲開了嗎!跳舞不貼身我側身啊?」
「但是你已經不再單身了啊?!」他痛苦地伸出那只戴著戒指的手,仿佛要何宝荣看清楚一般,「識不識避......」然而後者在他甩手过来的那一剎,却以为他要扇自己,所以闭上了眼睛。
黎耀辉看著何宝荣的反应有些发怔,最後他也缩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无助地坐在床边崩溃痛哭。
何宝荣深感疲倦地在一旁听著,须臾,他对黎耀辉道:「你是不是要永遠這樣猜疑我?是唔非要我留在你身邊哪里都不去、什麽都不做,只盯著你看,你才滿意!」
「你知你有病嗎,黎耀輝?我受夠這樣的生活了!」他看似厌恶地起身,欲夺门而出。腰肢却被身後人猛地一抱,黎耀辉出奇用力地将他拖住,拽回了床上,不让他走。
何宝荣的双手随即也被黎耀辉用皮带狠狠捆住、缚在床头,他像剥蛋壳那样被从头到脚脱了个干净,然後又看著黎耀辉居高临下地解开衬衫领口下的几个扣子。
「點啊?要强奸我啊。」开口还是漫不经心,又暗有一丝不愿低头的硬气。
黎耀辉解了裤头,俯身压在何宝荣的上面:「是啊,不僅要上你,我還要把你鎖起來,真的。」
「不是吧,黎耀輝...平時睇你都不是玩咁刺激的人......你要罰,也换個方式好嗎?手痛啊——」
黎耀辉充耳不闻地掰开他的双腿,从床头柜抓出一管润滑油,便粗鲁地挤在何宝荣的下身。
正如黎耀辉十分熟悉他的身体一般,他也极度熟稔对方——突然插入的手指已称不上不速之客,习惯承欢的私处很快便将其含住。
眼见反抗不能,何宝荣便很是干脆地选择了享受。他平躺于床上,高高扬起的脖颈凸显出骨感的喉结,汗液滑过肌肤纹理,带著野性示威般故意向黎耀辉放映。
黎耀辉明显感到裹著他的那处放松了些,张阖也逐渐有了平稳的频率;不久,何宝荣便开始低喘起来。但他从善如流的表现很快让黎耀辉眸中划过一丝怨恨,对方抽出手指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又猛地捅了回去,愤怒粗暴的搅弄让上一秒还在喟叹的何宝荣即刻痛呼道:「啊!黎耀輝你發什麽癲——咁大力,痛死我是嗎?!」
黎耀辉却不以为意,他表情异常冷硬地回答:「你之前都很爽是麽,那你搞了咁多次,是不是跟誰都好開心啊。」说著,他又塞入一根手指,动作愈发强横。
尚未拓张完全的地方就这样突然承受两根手指的狎玩,何宝荣被疼得面色苍白,先前因燥热而淌下的汗水,现下也纷纷成了冷汗。他咬著下唇,微弱地说:「真的好痛......」
黎耀辉与他额头相抵,粗声道:「以前就是讓你太舒服了——今晚想都莫想。」
三根手指全部没入。「啊!」何宝荣又惨叫一声,泪水涌出了眼眶。
黎耀辉一手在下面继续捣弄,另一只手则托住何宝荣的後颈,滚烫的呼吸吹落在肩颈上;何宝荣感觉到黎耀辉的嘴唇落在他的咽喉处,他忽然想起以前还在圈里玩时曾听过一个传闻,有个老板包养小情人来玩,结果身家数亿被对方觊觎,在一次亲热时,小情人故意大力吸吮老板的脖子,致使对方血管阻塞而死。
此刻,黎耀辉的唇瓣就游弋在他的喉结附近,危险又暧昧。何宝荣不禁去想:黎耀辉会有哪怕一瞬想要杀死他吗?他畏惧死亡吗?是不是自己死了,彼此就不会再患得患失?
所幸的是,黎耀辉仅在他脖子上舔舐了几口後,便向下转移了阵地。真正的吮吸留给了何宝荣的锁骨、胸肌及乳晕周围;对方用牙关拉扯著、舌头挑逗著,手上的皮带被他用以转移注意力而攥得更紧了些,因疼痛引发的哭腔中夹带上几分媚意的颤音。
有一定粘稠程度的润滑液在手指的进进出出下牵连成丝,黎耀辉发觉何宝荣下面居然又因快感分泌出了液体,便气不打一处来地掰起对方一条腿,动作过大导致的腿根酸涩让何宝荣下意识猛地抬腿夹住黎耀辉的腰。
黎耀辉看著何宝荣的脸抬了下眉毛。
何宝荣立马说道:「黎耀輝!只要你輕點進來,我就當今晚乜都冇發生,不會惱氣——」
但黎耀辉对他的甜言蜜语充耳不闻,一个挺身,实实在在地进入了那个狭仄湿热的甬道。何宝荣疼得只张开唇瓣急促喘息,已道不出任何话来。
接下来便是宛如鞭笞般的冲撞,何宝荣被顶得口中呻吟不止,泪水积盈了满面;床身咯吱咯吱作响,在夜阑人静中荒唐地宣告什麽。
何宝荣的腰肢因两腿大张接近头部而微微悬空,身子则被黎耀辉冲得一直在往床头那儿蹭。黎耀辉徘徊在他胸脯上的手不得不暂停掐玩两粒茱萸,转而向下锢住他的腰,何宝荣一直将头不情愿地往旁边偏,因疼痛发出几声明显哭哑的声音。
这样的夜晚,窗外远处闪烁著几盏模糊色散的红彩广告,屋内摇晃的吊灯下笼罩出一片鹅黄,空气里的光线都发了霉、褪了色;墻上壁纸橙青斑斓,冷、暖色调间不留余地的强烈色彩冲撞,仿佛黎耀辉狂乱内心的一种写照。
然而透过朦胧泪眼,何宝荣又无意间瞧见黎耀辉模糊不清、颠倒晃动的身影上浅浅地浮著一丝狼狈与滑稽。他明白了对方其实只是在藉用性爱的怒火来发泄和掩饰自己的不安,这就同......何宝荣毫无预兆地开始狂笑起来。
「你笑什麽!」黎耀辉低头抹了把眼泪,神情颓败地怒吼道。压著何宝荣又用力地抽刺几下,突然解开固定在床头的皮带,只留下限制手腕的部分;黎耀辉把何宝荣的左腿往右一掰,扣住腰将其翻了个身,继续抓著他的臀往前抵弄。
何宝荣下意识往後伸手欲阻止对方,无奈双手尚未松绑,伸到自己後颈已是极限。并拢的手腕再被黎耀辉乘隙压住,对方的手指因著做爱的力度不断蹭过他的发尾,「啊...啊!」臀肉被撞击得颤动,人声亦渐染上缱绻的情欲,淹没于被褥之中。
他的身体还是太适应做爱了,再怎样的疼痛到最後都会发展成快感,就像何宝荣这个人一样,无论身处怎样的不景气,他也总能为自己找到任性放纵的渠道。
黎耀辉滴落在何宝荣背上的泪水,让後者也开始有些醉酒的迷茫。男人用带有些胡渣的下巴枕在他肩背上,像野兽标记般咬住他的後颈,语气尖锐地讽刺道:「被粗暴待著,身下還配合地濕成這樣......你真是,賤格!」
何宝荣破天荒地被他的这句话羞耻到了,「没、没有!」他张嘴反驳,却被黎耀辉又过分地伸进两个手指挑弄上颚,涎水沿著嘴角下淌。悖德般的快感叫他恐惧而不知所措,双眼无神地望著虚空,只感到天摇地撼......
直至春潮退後。
何宝荣侧身喘息,听见身後的黎耀辉似是要离开,便猛地转身,用还未松绑的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他凑近了黎耀辉,道:「解開。」
黎耀辉其实对解开什麽心知肚明,偏偏何宝荣还贴著他仰起头,低垂的眼帘携一丝挑衅,微微翘起的湿润嘴唇则令人滋生将其蹂躏、咬破的念头。黎耀辉的眉眼间忽然笼罩上一层忧悒;他低头吻住何宝荣送上来的唇,以舌尖为笔,描摹对方勾人又薄情的唇形。
他在何宝荣的唇上尝到了先前泪水滑过的苦涩味道。这场亲吻在他们间进行得是如此温和,连交缠的舌都像是在安抚彼此,何宝荣摁在黎耀辉後颈上的力又加大了些,俩人吻得难舍难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结束了温存。彼时,何宝荣已恢复了如同每日清晨、当曦光洒落在他们枕边时便能睁眼看到的清澈眼神,似乎只要黎耀辉一个示好,他们间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能结束一般。
然而黎耀辉却在何宝荣期待的目光下,移开了视线。
「我不會再解開了。」他答。
何宝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开始挣扎,慌然间把手从黎耀辉身上拿下来,身体却忽而一轻,黎耀辉不顾他的反对将他横抱了起来。伴随何宝荣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俩人进了浴室。
「你做什麽?」何宝荣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略带犹疑地看著对方;黎耀辉则寡言地要求他趴在洗漱台上。
何宝荣的瞳孔闻言放大,他反应激烈道:「不要!!停下!」
——黎耀辉是要帮他清理下身的一片狼藉。尽管何宝荣做过许多不要脸面的事,但事後清理一事他却是从未在黎耀辉面前谈过;他懒惰,衣食住行等便让黎耀辉全权负责,唯独这件事,他只允自己解决。
然此时,黎耀辉伸了一指进去,他贴著洗漱台冰凉的石面喘息;这次黎耀辉做的突然且粗暴,俩人都忘记了保险套一事,故那处自主分泌的液体与射进去的白浊混在一起,清理变得麻烦。
黎耀辉退出手指,没什麽表情地说:「一個人很難弄。再者,以後我都會『親力親为』,不習慣還是習慣一下吧。」
听懂对方话中有话後,何宝荣咬著手指,神情难堪并排斥道:「不...要......」
黎耀辉自然是没有如他愿。
...一番清理後,何宝荣的额上已覆满了一层薄汗,他虚脱地半撑在洗漱台上,没再主动缠著对方,也不说话。
黎耀辉不解地拨弄他湿淋淋的黑发,犹豫了一下还是环住了他的腰。
何宝荣由于疲惫而阖上的眼睛却陡然睁开,他的呼吸因为黎耀辉的举动而不自禁地放轻...藉著这个姿势,他缓慢地倚靠在黎耀辉身上,继而终于放松紧绷的身躯融入了环抱。
他从来不敢相信何宝荣是需要他的。在一起的时候,何宝荣的那双眼会透露出许多情绪,欣喜的、忧伤的、渴望的、孤独的,可一旦他失落转身,何宝荣从来不会挽留;对方只是改头换面一番,换上新的心情,融入新的舞池,面见新的、一个接一个的、记不清面容也记不清姓名的情人。
怕是谁的背影,叫人难受。
...直到黎耀辉走出卧室外,门将关上时,里面传来了何宝荣大喊的声音:「黎耀輝!」
他动作一滞,把门又往回推开一点,光线透过门缝倾泻于何宝荣身上,藉著微光,黎耀辉惊讶地发现对方的眼角竟有些湿润。
「做什麽?」他声线微弱、颤抖地问道。
「你是木頭對嗎,黎耀輝。」何宝荣的嗓子微哑,仿佛压抑著内心的暗涌,「你要把我鎖在這裏,既不跟我在一起,又不允許我走,你想怎樣啊...?」
黎耀辉宛如听不懂他的话一般静默,只是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得很大;他如履薄冰般走近铐著何宝荣的那张床......轻轻地掀起棉被的一角,动作缓慢地躺了上去。
何宝荣很快便凑了上来,贴在他身侧,枕著一只手臂闭上了眼睛。黎耀辉伸手抚过对方的眉梢,最後食指滑落至唇上。何宝荣启唇咬住了他的手指,仍是阖著眼;黎耀辉却盯著他颤动的眼睫,他觉得他好像一只蝴蝶,好容易就振翅飞走了。
......
何宝荣起初被软禁的反应还是蛮大的,第一天,他就不肯吃黎耀辉做的饭,黎耀辉知他在闹脾气,但亦没心情哄他。好在何宝荣并无以绝食与黎耀辉对抗到底的意思,在挨饿了几个钟头後......深夜十一点。
洗完澡的黎耀辉刚围著浴巾从雾气蒸腾的浴室里走出来,就见何宝荣倚在门对面的墻上盯著他。
他被这种毫不隐晦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张口问道:「怎麽了?」
何宝荣无声地靠近他,被镣铐所困的双手慢慢自下而上地触碰黎耀辉的腰腹,冰凉的指尖逐渐触到他的脖颈,最终何宝荣缓缓合拢两掌,将黎耀辉的喉咙扼于手心。
黎耀辉微抬著下颏,俩人的视线相撞,何宝荣的眼眸如同西伯利亚的森林,幽邃、令人著迷,即便冒著性命危险也想去往深处一探究竟。
他们彼此凝视了半晌後,何宝荣主动打破平静,捧著黎耀辉的脸颊,吻上了那微微扎人的胡渣...黎耀辉眉头一皱,即刻扣住对方的手腕并将其往下拽。
他生气地说:「莫搞我!」
何宝荣弯眉一挑:「你唔想要?」
事实证明,只要何宝荣想的时候,调情的方式总是手到擒来。黎耀辉不明白为什麽他都已经在回避,而何宝荣还手戴镣铐,却能将他逼至墻角、挑起所有欲望,让他在羞愧和眼泪当中缴械投降。或许他并非没有办法挣脱,只是他希望何宝荣能像肢体语言所表达出来的那样,用欢乐、热吻向他吐露心中的渴望,用爱来反将他禁锢。
俩人在混乱中交缠于一起,黎耀辉将何宝荣从浴室门口扛回他们同睡的那张床上,碰撞、跳荡、流汗、兴波作浪。
正值做得兴起时,黎耀辉却注意到何宝荣一直微蹙著眉毛,担心对方有什麽不舒服的他马上停下了动作,问道:「何寶榮,你點樣,不舒服嗎?」
何宝荣攀著他的肩摇了摇头,这时,肚子却传来一阵饥饿的咕噜咕噜声。
「......」
俩人尴尬地沈默对视。何宝荣心虚地撇过头去摸了摸鼻尖,黎耀辉则一脸「服了」的表情朝上翻了个白眼——好了,这下他总算清楚何宝荣为何突然发情了。最後,他还是放下握在何宝荣腰上的手,嫌弃却无奈地跑去大半夜的厨房给对方弄吃的。
......
不知是出于任性、有恃无恐,不想费心照顾自己;还是根本就懒得,何宝荣总是这般颓靡地让自己自生自灭去。黎耀辉曾一度气愤对方离了自己後把生活过成这样,但更多的,是心脏止不住的抽疼......以及一丝丝的,病态的满足,暗喜于何宝荣对他的依赖。
拖完走廊的地,黎耀辉将拖把洗净拧干後,走进锁著何宝荣的那个房间,打开了灯。
泛黄的灯罩下,空气中粉尘滚动,何宝荣身坐在床中央上抱著膝盖,光裸的脚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经过床边时,「喂,我要出去。」何宝荣这麽说。
「冇可能...我話過你知了,不會畀你走......」
「不是『走』啊!我嘅意思是出去逛逛——哪怕是動物,被關在一個地方久了都會癲吧?」
黎耀辉静静听著,似乎也在认真地考虑这个建议。最终,他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并向外面的夜景眺望,问:「你真的想出去?外面很冷。」
何宝荣要出去的态度非常坚决,黎耀辉只好答应。然而何宝荣又蹬鼻子上脸,说需黎耀辉背他,他才出门。黎耀辉怒斥「不畀佢走」就真是不「走」啊,还要人背?也不看自己是多大个男人。何宝荣则答自己的脚受伤了,走不成;黎耀辉不信,抬起他的腿看,结果这一瞧,还真是被一块碎玻璃给扎伤了。怪不得他刚才坐床上一寸不挪,脚还不停地颤,黎耀辉恍然大悟。
「點樣弄到嘅?」平淡的语气难掩关切。
何宝荣像是终于找到了底气般,大大咧咧地倒回床上,将受伤的脚轻搭在黎耀辉肩上:「得點弄啊?還不是天黑了你又唔來開燈,窗簾也拉著,黑漆漆的誰看得見。一唔小心就碰倒煙灰缸,紮腳了唄。」
闻言,黎耀辉撩起垂地的床单,果然在床底及桌底下发现了碎成几块的罪魁祸首...烟灰缸。他先是把这些碎玻璃踢到一边,去卫生间洗净了手才回来拿药箱给何宝荣做包扎——自然也就错过了後者在这一瞬微妙的神情......挑脚掌上的碎玻璃时,何宝荣一直喊疼还各种乱动不配合,虽知对方是在故意撒的娇,但黎耀辉还是很吃这一套,他细心放慢了所有动作去哄这个小祖宗。
「你莫下床,等我掃走玻璃。」
他们这样平淡又温馨的生活是多麽难得啊,黎耀辉并不希望何宝荣受苦受伤,但却希望对方如此依靠他的夜晚能再延长一些,再多一些。
...
黎耀辉背著何宝荣走在夜里的街上,俩人之间是少有的静谧氛围: 「On such a winter’s day, 寒冷的冬日, All the leaves are brown, 树叶转黄, And the sky is grey, 天空灰蓝, They’ve been for a walk. 他们散著步。」 就像这首歌唱的一样。
走到一处比较热闹的大排档,何宝荣要求停下来歇一歇,黎耀辉抽了他屁股一巴掌,道:「是我走又唔是你走,你攰個頭!」这样骂著,但还是把他放下来到路边一椅子上坐去了。
路边的大排档此刻正是吃宵夜吃得畅快的时候,大家都是三五个好友、成群结队地来欢度一夜。何宝荣沈默地坐在这儿,张望了片刻,随即道:「我也要食夜宵。」
「不嘚,冇錢。」
「但我肚餓啊...黎耀輝......食夜宵囉,食嘛!黎—耀—輝!」
只要何宝荣一开始各种撒娇、耍赖,即便木讷的黎耀辉不是每一次都吃这一套,但显然,他是难以抵挡的;果不其然,最後黎耀辉还是乖乖去给何宝荣买了两串烤肉。
出街他给了,要背、要坐也应了,结果现在宵夜就在面前,何宝荣还偏不用手去接:「你不要喂我麽,不是講什麽事都『親力親為』嗎。」
好家伙,原来还是在伺机报复黎耀辉事後帮他清理一事。黎耀辉忍著额头气得要跳起的青筋,没好气地举著烤串让何宝荣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吃到了肉,何宝荣又得寸进尺,说这麽舒服不来根烟怎行呢;于是黎耀辉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了一根放在他嘴边。
何宝荣尽情地吸了一口,接著,忽然仰头将烟雾皆喷在黎耀辉脸上。看见对方措不及防被自己呛到还十分生气的样子,他哈哈大笑。
黎耀辉咳了几下後便安静下来;何宝荣却仍在无厘头地笑,笑著笑著,他就探出小半截舌尖,撩拨似的舔弄自己的唇珠,看向黎耀辉的眼神也变得露骨。
黎耀辉自然是收到了他目光传来的讯息,俩人默契十足地吻在一起,不顾周遭及他人的目光。身边的夜景、闪烁的灯辉、来往的人群与车水马龙,在此刻皆化作了陪衬他们的走马灯。
...陌生人啊/ 到这里来约会吧/ 同闹矛盾的恋人和好/ 与身边的情人忘情亲吻/ 一定要跟爱人走到末日尽头——醉酒的路人如是唱道。
......
这天,黎耀辉因为一些事不得不出了趟门。此前,他一直都避免让何宝荣独自留在家,一方面是担心何宝荣出了什麽事他不能及时赶回,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对方会弄出什麽幺蛾子来逃跑;而近段时间,活泼好动的何宝荣确实听话不少,如今在外的黎耀辉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事实证明,黎耀辉的担忧并非无道理的。自从被软禁後,何宝荣其实一直都没放弃过逃跑。他的生性更似一只渴望自由的鸟,当他累了,又会思念归家。
就在不久前,何宝荣用了点手段终于弄开了手铐与床头那部分的连接,代价就是那晚他失手弄翻烟灰缸、慌乱之下又踩伤脚......今日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黎耀辉不在家的机会,何宝荣紧抓机遇,轻车熟路地解开了自己手上的镣铐。
他是个有点小伎俩的人,明白做这种事忌讳的就是因紧张而乱了手脚。挣脱那小范围的禁锢後,他随手点燃了一根放在床头、早已抽腻了的Le Mans——犹记得黎耀辉曾为了不让他下楼买烟,便买了一大捆这个回他们住所。
何宝荣没有慌慌张张地急著去硬撬门,而是选择观察屋内是否有其它可利用的、或是新的途径逃出去。
不久,他发现室内那扇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可以打开,这无疑是黎耀辉百密而一疏的地方,也是何宝荣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拉开门窗,走至阳台,栏杆上铺满了日晒的棉胎;正当他呼吸著久违的室外新鲜空气时,阳台的另一头,也就是靠近客厅、玄关处,传来了房主人从外到家的开门声。
何宝荣心中暗骂一句不妙,赶忙将抽到一半的烟扔掉,迅速无声地拉上落地窗,重新垂下窗帘布,回归床头的禁锢。
黎耀辉进门时,看见的便是何宝荣踡缩在被褥中,看似瞌睡又仿佛出神的状态。
他脱下外衣,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回头望著异常安分的何宝荣道:「今天出咗一趟門,你一個人在家會很無聊嗎?」
何宝荣沈默。
黎耀辉皱了下眉,走近掀开了何宝荣盖在身上的被子,「點解你今日咁悶?」
「悶嘅不是你嗎?」何宝荣笑著反问,眼中不知为何暗含一丝怒气。
「...不要一回來就揾交嗌,好嗎。」
黎耀辉刚到家,面对何宝荣不明所以的怒火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以不断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等举动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与尴尬;对方则回以古怪的神情地看著他。
这时,落地窗外却有一阵风呼过,掀起了沈重的帘布。
何宝荣脸色一僵——黎耀辉回来的突然,且进门速度之快是他有所不料,落地窗在他阖上时便没来得及去检查;因此可能留了缝,导致现在风灌了进来。
黎耀辉看见这场景後,神情亦没好到哪去,他的视线徘徊在飘起的窗帘与何宝荣之间,惊讶与愤怒同时表现在脸上。「黎耀輝,我......」何宝荣呆滞地抬起头望向他,正想说什麽,结果黎耀辉猛地扑过来将自己压在身下,他摸索了几下何宝荣手腕上的镣铐,便干脆将它掰掉了...何宝荣也被那「咔哒」一声给吓得一惊。
黎耀辉的双手狠狠地锤在床头的木板上,他先是轻声嗫嚅了一句「你想走...」,随即又大喊道:「你不可以!」
这句话也把何宝荣彻底激怒了,他气恼地抵住黎耀辉的额头,双眼充斥怒火:「我點樣不嘚?」
遽然间,他怒不可遏,下床将所有能碰到的东西都砸在了墻上,可怕的是暖风机也被他一把拎起,撞在卧室门上发出一声巨响;连黎耀辉都始料未及地吓了一跳。往日,何宝荣几乎从未有这般暴怒的一面,许是多日的软禁所带来的抑郁不平在此爆发出来,许多东西皆应声碎裂。
「出個街你要管我穿得靚不靚,應了你的要求你還陰陽怪氣,現在好了,你直接把我鎖起來,我是你的附屬品嗎!」
黎耀辉只是瞪著何宝荣,眼神炙热和悲伤,喉咙却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被对方长期诟病的木讷无趣,说不出口的在意与不安,以及永远填不满的偏执占有......这些毛病,黎耀辉其实都有隐约地察觉到,他承认何宝荣的话的确很难反驳,可谁又能否认他光鲜亮丽的爱人实际是个宛若幽灵般飘渺、捉摸不透、握于手心却又流失于指缝的人呢?
最後,是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将俩人的理智从边缘拉了回来。
「喂?是。」黎耀辉跑去接电话,他压低了略微沙哑的声音,「......什麽?」
何宝荣目睹黎耀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白,随後,他挂了电话,问:「你是不是吸咗菸?」
何宝荣不明白他的意思,黎耀辉便顾自地走到落地窗前,靠近这里後,空气中就瀰漫一股烟焦味......他一把掀掉了一直遮掩著的窗帘。
帘後的景象赫然将两人都吓了一跳——阳台起火了。
何宝荣怔住,他没料到那根烟竟尚未熄灭,就这样点燃了阳台晾著的一圈棉被等易燃物。此时,窗外已是窜起了令人惊惧的滔天大火,烟雾、火光甚至已让从卧室经阳台通往客厅的短短几米路都难以看清,显然他们不再适宜从这里出去。
黎耀辉连忙将落地窗紧闭,阻止外面的烟火漫进室内;他快步走到卧室的另一头,低头想打开从内反锁的门,却发现钥匙插到一半就进不去了......他手上动作一滞,脑海里突然回放刚才何宝荣怒起用暖风机砸门的画面——
「門鎖被砸變形了,開不了。」声音莫名冷静了下来。
「不是吧?!」
对比之下,何宝荣就显得慌张许多,他挤开黎耀辉的位置,自己夺过钥匙来试了试,发现确如同对方所说打不开了,气得又大力地在门上踹了几脚。「要不我們叫人幫忙吧?剛才有人call你提醒起火了吧,是誰?叫他唄。喂......你什麽眼神?」何宝荣突然从门边退开一步,望著阴影中神情莫测的黎耀辉,心中似乎对此有了个不好的推测。
他试探地开口道:「...你不會不想求救了吧?」
「為什麽一定要出去呢。」黎耀辉说,脸上异常平静到没有一丝情感。他突兀地向前伸出手臂,死死地抓住何宝荣的肩膀,一路将其拖回床上,眸中的渴望再肆无忌惮,「我哋就這樣,死在一起不好麽。」
除了死亡能不顾意愿地将他们永远禁锢在一起,黎耀辉想不到其它任何能留住何宝荣的方法。自相遇、并爱上何宝荣起,黎耀辉的余生就在害怕对方会离开他;可何宝荣显然早已厌倦了他永远都无法满足的占有欲、他的不安,不是吗?不知如何让俩人相爱的一刻永久暂停,便只好自私地选择骇人的死亡。
何宝荣承认,这是他从黎耀辉那里听来的比软禁自己更为荒唐、更不可理喻的事。他又一次疯了般地挣扎,用力却远不及方才——大概是摔东西那会儿就发泄完了;「但我他媽的不-想-死啊!黎耀輝你個衰仔!挑!癲佬!撲街!」连著骂了好十几句,又挥拳揍在黎耀辉脸上,但不管自己怎麽动,还是被对方压得死死的。
最後,他似是终于累了,卸了力气倒回床上,彻底放弃。
「你從來都不理解我。」
黎耀辉闻言一怔。
他倒在大床的中央,身体却无法与周围融入般地蜷缩,「你真的好自私啊,黎耀輝。我好討厭你,都不想同你一起了......」何宝荣双手捂著脸,眼泪却仍是从指缝间淌出来。
黎耀辉内心一痛,道:「我知,我知...你不要再講了...拜託......」
「可我也好愛你。」
「什麽......?」
「我是唔從未跟你講過,我是很認真地愛你的。但是...可能吧,我們兩個不啱在一起。」
最终,火势还是蔓延了进来,熊熊大火将两人包围的速度快得悚人,然而他们谁都没去在意;时间、空间,仿佛都被烈火焦灼了一般,事物、理智在俩人面前扭曲崩塌。
黎耀辉抱住爱人的身躯,亦如火般滚烫焚烧的吻落在何宝荣的颈侧、锁骨、肩膀,何宝荣凝视著虚空出神了片刻,而後也渐渐收拢缠在对方身上的手臂。他们在充斥著滚滚浓烟的卧室里吻到将近窒息,无所顾忌地将彼此的身体交融于一起......
他们的尸骨将会紧紧相拥,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