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曉 《暴徒减一(下)》 Summary: *具体文前预警看lof
晓星尘仰躺在白色的睡床上,听着不远处浴室里逐渐传来的隐约水声,他才缓慢地支起身来。
赤裸的脚掌踩在毛毯上,一身汗湿、黏腻的体液不断顺着腿根下淌......晓星尘先是忍着不适在床边蹲了下来——地毯上还散落着薛洋先前看的文件,他拿起来一目十行,发现并无利用价值后又放回了原地。他肉眼观察了下,发现地毯的绒毛长度基本在0.7cm,无大面积下陷处,颜色也均匀无污渍,说明很少有人在这上面走动。
调查完地毯,他又向室内的惟一一张办公桌走去。桌腿旁的抽屉储放着一些小杂物,然而办公用的桌面却鲜少划痕......晓星尘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桌面,很快便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他环顾四周,室内的家具并没特意地整齐摆放,看似与普通居所无异,然而将每个角落都扫视一遍后,就会发现这里少了一样薛洋必用的东西——烟灰缸。
作为一个老烟枪,随时抽烟又掐烟是个麻烦事,因此常待的地方不可能连个烟缸都没有。晓星尘随即回到床边,拿起床上的被单嗅了嗅,得出了结论。
在地下酒吧与薛洋接触时,对方的衣上残留了两种不同的香气:一种是以罗勒及龙蒿草为基香的1860年西班牙Fantasía de verano香水的气息;另一种则是铃兰香型的洗涤剂味道。
而此刻睡床上的被单及所有套件散发出来的香味却是洗涤剂中普遍常见的薰衣草味。显然一个人若是常居于此,洗涤剂的味道不可能呈两种。
晓星尘撩起床幔,从床脚处掏出他刚来时便藏进去的袖珍对讲机,压低声音道:「这里是『梵蒂冈宝石案』*,收到请答复。」
「梵蒂冈宝石案」是他与特务科约定好潜入敌方阵营后所用的暗号,一两秒后,寂静的对讲机里如约传来了线员的声音:「『萨马拉城之约』收到,请讲。」
晓星尘别好袖珍对讲机,朝浴室睨了一眼,「我现在在薛洋的一间套房里,这里并无调查价值。根据生活痕迹来看,这只不过是为了今夜才临时开的房。」
对面的线员沉默了一小会儿,估计又是接听了上级的指示,「......嗯,现场确无任何可疑物品吗?」
「没......」晓星尘刚想说没有,然而这时他余光一瞥,却瞧见了窗帘垂放处所露出的一角金属。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掀起了帘布:「——保、保险箱?!」
「你找到保险箱了?!请试着开启它,里面或许有我们需要的信息!」
晓星尘蹙了下眉,不赞同道:「保险箱的焊接口还是新的、结合房间的情况来看,这可能是个圈套。」
「晓特务,很抱歉——打开它,这是上级指令。我们都不想受到处罚吧?」线员道。
「......」晓星尘顿了下,迫于上级压力,他最终只得应道,「是,我明白了。」他又看了眼浴室,见对方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便赶紧从自己外套里侧的秘密口袋中拿出了一瓶喷雾和一片薄膜。
先是在密码摁键上喷了两泵喷剂,随后将薄膜小心地覆在其上,由于人体的表皮会分泌油脂,因此揭下薄膜时,最常按到的那几个摁键便会留下的痕迹。
他仔细地察看了一番,发现薄膜上留下了四个数字摁键,分别是0、2、8、9. 四的阶乘为二十四,故由这四个摁键构成的密码只会有二十四组,因除此之外再无捷径,晓星尘便只能一组一组地试。
先是9820、9802、9280......然后是8920、8029、8290、8209......
期间他一直神经紧绷地留意着浴室的动静。
2809、2908、2980、2098......2089 0982 8902 2890 0289......直至试到第二十一组0829时,保险箱才「咔哒」的一声开启。却也是在此刻——一把枪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你终于开始行动了。」身后传来那人低沉的嗓音。
晓星尘动作一僵,半晌后才转身直面薛洋。
青年依旧只在身下裹了条浴巾,裸露的上身还半湿着。冰冷的枪支横亘在俩人之间,薛洋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好意思,可能让你有些遗憾了——你的伪装不太成功,我从『抽鬼』第二轮开始便识破了。」
他看着薛洋,有些焦虑地咬住了下唇,没有答话。而对方却近身勾住了他的手臂,在他耳边低语道:「你先别紧张......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过来。」
晓星尘迟疑了会儿,心中估算了下此时硬核逃跑的成功性,在确认没可能后,才认命地朝薛洋走了过去。他甫一靠近浴室,便被拉了入内、压在墻上,青年说:「你不记得我了,但我还记得。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看着男人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惊诧,薛洋略微嘲讽地一笑,轻描淡写道:「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苹果削得挺烂的』。这句话,可有些耳熟?」
——你苹果削得可真够烂的。
...这一句话终于将疑惑的晓星尘带回了那段早已模糊的记忆:七、八年前,那个为罪犯依海而建的疗养院。
......
贝壳味的海风吹拂过干净洁白的帘布,阳光透过水晶蓝的玻璃洒进室内。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穿着病服倚靠在床头,手里躺着颗他刚削好的苹果,如是说道。 「哪里烂了......」晓星尘转动着手中又一个快削好的苹果,不解道,「你来削?」 「好啊。」 晓星尘犹豫了下,还是把小刀递了过去。薛洋接过小刀后,竟真的老老实实地低头削起了苹果。不一会儿,一连串的苹果皮就被丢到地上,几个红皮白身的小兔子乖巧地卧在薛洋掌心上。 青年既期待又得意地问道:「怎麽样,好看吧?」
薛洋眨眨眼,灵动的双眸与当初少年的桃花眼渐渐重合,如出一辙。
「你、原来你是——」晓星尘不敢置信地喃道,几分惊骇在眸中闪过。
「人们通常采用两种方式来面对悲痛与不幸,一种是铭记,另一种即为遗忘。显然,你选择过一次前者来应对某件事......」说着,薛洋便伸手按在了与晓星尘纹身同样位置的锁骨下,「而关于我的事,你却选择了后者——」
「是因为想逃避吗?逃避那无底深渊般的愧疚,」
那一日的海风异常凄凉刺骨,几只远渡而来的黑鸭盘旋于建筑的穹顶,院内传来各式的尖叫、哀嚎、哭喊......「夜枭」和其他黑帮侵入了疗养院,将一切敌人和落网之鱼都血溅三尺、赶尽杀绝! 苍白的走廊上,倒下的尸体七横八竖,枪支弹药与血肉飞溅间,掺杂的是火药味及血气。 活下来的老探长内心疲倦不堪:「黑帮......一共灭口了64个罪犯。」 「请问,B区615号床的罪犯,还......活着吗?」一个带着试探的声音突然传自角落,晓星尘低着头,碎发落下的阴影遮住了神情。 四周安静下来。人们的沉寂却仿佛默示了什麽,他却顽固地抬起头,回视那一对对浸满悲痛而沉默的眼睛:「告诉我啊!」 一种刺痛在咽喉处蔓延,他难以发声,肩膀不可抑地颤抖着。 「抱歉,是我失职。」他最后抛下这句话,一个人拖着条伤瘸的腿,举步艰难地走开了。 「别这样星尘,是我们拖累了你!」身后传来几个同伴的叫声,但他已顾不上其它。他倒在走廊的椅上,呕吐不止,那样的悲伤,仿佛要将灵魂吐出来般。 他只能这样目视着,目视着死神,将他所有在乎的人一个一个带走。
「还是发觉自己爱上恶徒后,心怀罪恶感?」
若那夜的供电设施完好无故障,或许一切脱离掌控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灯灭的一瞬,他倚在靠海的窗边。黑暗突兀地掠走了他的视力,他浑身一震,心脏仿佛被人攥到了手里......晓星尘一步三被绊,耳边渐渐传来一些尖利的窃语,像是来自四周一般。他胡乱地迈步,房间里一阵器具倾倒的声音,最终他一个踉跄——倒在了床上。 下巴抵到一个冰凉的金属,一阵金属链条的摩擦声后,一双手扶上了晓星尘的肩膀。薛洋静静地看着这个突然慌张的男人,对方急促地喘着气,似乎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等了几秒,才戏谑地开口道:「这位搜查官,靠我那麽近做什麽呢?」 晓星尘闻言一愣,后知后觉才发现他俩贴得太近,以至于对方的吐息都洒到了自己脸上。「抱—抱歉——」他往后一退,却差点磕上后背的方角桌。好在薛洋伸手一挡,又将人拽回了怀里。 「......别乱跑了。」 晓星尘也明白自己这种情况会给别人造成不少麻烦,便没敢再动,他张了张嘴,踌躇道:「抱歉......我看不见。」 薛洋一怔,沉默了会儿后,他慢慢松开双手,在床底摸索了下,点燃了一盏煤油灯。失而复得的光亮逐渐使晓星尘的视野清晰起来,薛洋提着煤油灯,转头问道:「夜盲症?」 「嗯,加重了。之前好歹能看到一点的。」晓星尘的心神似游离在外,他久久地凝视虚空,一语不发。 「啧,怕黑吗。」 晓星尘循声抬头,有些吞吐道:「是有一点......以前不怕的,但后来,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时隔两年,那场密室谋杀似乎还近在眼前。漆黑一片的办公室里,没有一丝生气,往日清傲孤高的挚友已变作一具狰狞的死尸。 那些光亮照不到的角落,似乎又传来了深渊的窃语,晓星尘双拳紧握,试图无视它们。 薛洋瞥了一眼对方额上的冷汗,眼神复杂又晦涩。他忽然盖灭了煤油灯,一切又重归黑暗。 晓星尘的心跳陡然加骤,他不知青年的姓名,情急之下便只能喊:「喂——」青年却在此时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别怕。黑暗没什麽可怖的,你听窗外......是不是有晚潮的声音?」薛洋放轻语调,松开晓星尘的手后又翻出了样东西,他将那矩形的金属抵在唇边,道:「我给你吹段口琴吧。」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请代我向那里的一位姑娘问好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她曾是我深爱的恋人 轻缓悠长的乐声在耳边响起,一曲《斯卡布罗集市》、和着晚潮起舞的足音,轻轻地在他心中荡漾。薛洋吹奏得很投入,当他不知不觉地靠到其肩上小憩时,青年也未介意。他很疲惫......自那日以来,每当灯光褪下,他都要独自经受那恐惧与愧疚的斥责,有多久没体验过这样阖上眼,就能睡在一片安详温暖之中了呢? 乐声渐弱,他感到最后有人轻吻了下他的嘴唇——他没有选择在这一刻睁开眼,令人奇怪,他并不觉得这个吻恶心......与那相反,对方仿佛将所能给的一切温柔都献上给了他。
......
「抑或说,二者兼有?」
脖颈处传来的怪异触感及时将晓星尘从难以自拔的回忆中给抽了回来。
薛洋正把脸埋在他的肩窝上,舌尖对着赤裸的肌肤轻微一舔:「你怎麽不敢承认了呢?当年你一边悔恨为何保护不了我,一边又企图否认自己对我抱有另样的想法。」
他在最后五个字上狠狠地加重了语气——这仿佛踩中了晓星尘的某个雷区,男人一把将他推开,靠着墙壁支撑自己,话语乱无章法:「不可能、怎......我早该认出你的啊....怎麽会,怎麽会?!」
「果然过去那些不好的事你还是不记得为好......可惜我是个恶徒,」薛洋不顾晓星尘的挣扎而捧起了他的脸,声音却轻缓道,「为了能让我一个人活下去,我曾杀过很多人——几乎有一座城那麽多了吧。我生性残忍、手段恶毒,却有幸亦不幸地遇到你......不准忘了我。假死是首领安排的,血洗计划是他们干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跟我解释一下你的脸吧,小哥哥?」
「乍一眼你现在的五官似乎与几年前证件照上的有些不同,但说不上是哪里不同,就是第一眼难认出来。 细看后能发现你的颏、脸颊、眉棱以及额角都有浅浅淡淡的沟壑,像是小型伤口留下的疤。而差异最明显的就是鼻子,鼻梁明显比过去低了些,山根与鼻尖所构成的一条直线要比常人往左偏大约1.4°.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麽?」
「他们」无疑指的就是晓星尘从搜查四科转入特务科后所遇上的导师们。
「身为导师,我必须为我的探员做任何事。」
「知道他父母、妻子、孩子的姓名与生日; 没日没夜、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过家门而不入; 把他作为我生活的中心, 可我惟一不能做的,就是把他当作人类。*」
回想起导师的话,那六个月以来的「谆谆教导」也一一重现在眼前。
「你不能说『停下』,更不能告诉我情报——一旦脱口而出,我们将前功尽弃。」
导师往他脸上连扇了三个耳光。 「谁派你来的?」 他没有回答。 于是鼻梁又狠挨了一拳,出血了。 「我问,是谁派你来的?」导师往上拽住他的头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呼吸了口气,有些困难道:「无可......奉告。」 接下来,一把闪烁着银光的手术刀就突然出现在他视野里,他瞪大眼睛,心脏骤停了一秒,「你要做什麽——」 没等他说完,导师便手起刀落,一阵锋锐的刺痛自下而上地在他脸上炸裂开......先是颏,然后是脸颊、眉棱,最后到额角,所到之处无不鲜血淋漓。 导师面无表情地听完他痛吟,语气狠厉道:「金口难开,是吧?」 又听得「哐当」一声,晓星尘坐的椅子被粗鲁地踹倒,导师一路扯着他头发到了一个1m³的水缸前。他惊恐地回头看向导师,导师对上他的眼神,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剧烈的疼痛就如魔鬼舔着他的神经般直蹿上来——脸上的血口纷纷在接触盐水后又裂开了些,晓星尘不禁喊叫出声,然而盐水涌入他的口腔,将凄厉的声音堵在了喉咙。猩红的血若雾般在水下四溢,很快,他的口、鼻腔里便充斥了铁锈味..... 哗啦—— 「痛......好痛......啊!」他被不断地从水里拎起来,又重新摁下去,1秒2秒3秒4秒5......再度提起头来,又摁回去......这样循环往复着。 ...... 「你还好吗?」训练结束后,导师坐在他身边问道。 「还好.....」 「——别碰伤口!」导师止住晓星尘企图触摸脸伤的手,见他似乎难受地皱了下眉,又安抚道:「别担心......不会毁容的。我给你联系好了一位英国的顶尖整容师,你先前的五官也过分俊俏了,正好做个手术让你看起来普通些——要知道我们做特务的,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记住。你可以接受吗,星尘?」 他点了点头。 导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放心般地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你很不好受。但没办法......我们已承担不起任何损失——两年前宋科长的死,就是因为其中一位探员不堪刑讯而向黑手党透露了情报。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 「就算上级让我去监视自己的家人,我也会去做的。我是个爱国者,更是一名特务——」
「特务不是人类,而是武器,再无其他。*」
薛洋看见晓星尘那面如死灰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猜想已八九不离十了。他缺了根尾指的左手在晓星尘的脸上不断流连,像是要平抚那些经年的旧疤:「他们对你用刑了,是吗?难怪,他们以磨砺为由摧毁你的意志、以了解为藉篡改你的思想——时至如今,你不仅能做到利用他人来完成任务,甚至连『intoxicate me now』这样臊人的话都能说出口了,我是不是该为此感到庆幸呢,晓星尘?」
感受到怀里俞渐僵硬的身体,薛洋得逞似的舔了下对方的耳垂,又火上浇油一句道:「哥哥怎麼不说『fuck me now』呢?我随时都乐意『服侍』你啊。」
「......别说了!」晓星尘有一瞬因那类似羞辱的话而愠恼,但很快,他又迅速地平静下来,「停下你那些荤话,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
自1928年世贸中心的大规模枪击事件以来,联邦调查局特务科已粉碎超过15次针对国家本土的恐怖袭击图谋。所有为国家牺牲的特务纪念名册共有13页,超过1000个名額。*
「总有那麽一群人要替普通人承担他们本应背负的东西,可社会中却很难会有一个其他的职业与身份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放弃生命、放弃所谓的自由——」
「可作为一名特务——人民的公仆,我可以。」他低头,深沉而严肃地望进薛洋眸里:「你对我当年为何救你其实还抱有疑问吧。确实,那时我并未答全,」
「与其满足民意去杀死一个未经审判的罪犯,不如稍加了解一下这个人是怎麽一步步走向犯罪的。如果我们只一味地关注微观层面的动机,而不去揭示凶手身后更隐晦的社会问题,就永远无法触及真相、无法找出真正的病因,也就无法做出相应的改变。*」
他嘴里说着晦涩难懂的话,但落进青年耳里无疑都汇成了一层意思:他曾试图走进过他的生活。
薛洋有些掩饰性地撇开了头,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是慢慢回落......
他对这个人的感情一向复杂,一方面他与晓星尘的文化与境遇皆不同,无法理解对方的执拗与信仰;但另一方面,也正是这种近乎愚蠢的纯真,让本可一步杀一人的他,却败给一个眼神。
倚身于暮色里,他深陷于那对像极了大海般的眼眸......从未见过那般美丽的造物,时常带着隐忍的温柔和权威的审判。*
薛洋平复了下心情,继而又抬起持枪的手,笑道:「有些意外啊......没想到你还是那样的天真白痴。好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死在我的枪下。」
对方并不惧,反倒很冷静地做出了判断:「你可以动手,但我不怕。你也可以折磨我,但别忘了我本就是那麽过来的。无论你要对我做什麽,我绝口不谈你想知道的一切。」
薛洋略微挑眉,几分暧昧地说道:「那我想知道哥哥你还喜不喜欢我呢......你告不告诉我?」
晓星尘被他猝不及防、不分场合的一撩,竟也掩饰不住地脸红了。他有些不知所措,血液流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不知道该怎麽说,更不知道,能不能说。
薛洋看对方一下又紧张起来,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便把语气放的更缓了:「别急,我第二个选择都还没说呢,你怎麽二选一?」
晓星尘无言。
薛洋却突然抓起他的右手,在他手心处落下一吻。
晓星尘的手猛地一缩,再对视时,眼中已多了分错愕——他并不少研究过犯罪心理学,当一个罪犯亲吻你的手心时,便说明他想...强奸你。薛洋......到底想做什麽?
「首领在我这存了13份组织内重要的附件,跟我做一次,我便交给你一份。这个选择,划算吧?」
在明白薛洋带有颜色的暗示后,晓星尘不可避免地有些忸怩,他低声地问了一句:「你想金盆洗手?」
「我本就不把组织作信仰,在莫里亚蒂眼里,上帝第一他第二,他就是自己的信仰。*」薛洋不怀好意得贴近了他一分,一条腿还挤进他腿间、过分地往里蹭,「你可以说自己是被逼的。」
晓星尘半僵的身子开始有点颤......这个人明白他在一瞬间的动摇,洞悉他摇摆不定的态度,薛洋甚至为减轻他的罪恶感准备好了完美的理由。
最后一丝无谓的挣扎也终于在他眼中熄灭,他垂下眼帘,声音微不可闻:「......后者吧。」
薛洋魇足一笑。
他们做到一半时,浴室外突然传来了手拨式座机的铃声。
薛洋先让晓星尘一个人不要动,待他接完电话后,又迅速回到了浴室。然而他手上仍持着的手枪却让晓星尘倍感不安,年轻的特务问道:「你、你还拿它做什麽?」
青年笑了笑没说话,而是将那把坚硬冰凉的手枪插进了对方那稍做小憩的幽径。晓星尘从嘴里泄出一丝呻吟,眼里噙着恐慌与不解,他呼吸不稳地叫道:「薛、薛洋......?!」
无情的金属枪管又没入了一分,薛洋低声笑了下,安抚晓星尘道:「枪没子弹,吓唬你的。」
「今夜还早,再做一次吧,哥哥......嗯?」青年的声音有如吗啡与威士忌般醉人。
「唔.....嗯啊.......!」
水汽氤氲的浴室里再度升温,淫靡的撞击声中还掺杂着男人隐忍的低吟。
......
直至后来的某一天,晓星尘才明白,那通不速来电,实则是场任务的开端。
一切发生得迅如瘟疫,在死神的见证下,各大黑帮与FBI在街巷上激烈交锋,他们双双扼紧了彼此的咽喉,正如巨蟒恶斗着负伤的苍鹰。生命似百鸟归巢般飞离了千千万万被枪弹贯穿的躯体,人们的鲜血——洒遍在了这土地之上。
谁也没料到「一个人的敢死队」会无法在这场任务中脱身。
一颗.22口径的步枪子弹从薛洋头部的左后方射入,结束了他的过去,与未来。
当这样的通知从联邦那传来时,晓星尘似乎还没从他与薛洋的那「一千零一夜」中醒来。交战的烽火迅速地夺去了大量人员的性命,而特务科凭借「夜枭」泄漏的资料又迅速地趁火打劫,人赃俱获,成功归案。
晓星尘忽然回想起有一晚,他兴起地问薛洋为何不就此停手、赎清罪行后再成为联邦的一名协作顾问,只要青年答应,特务科便愿意接纳一位天资优异的新锐成员。紧接着就是令他难忘的一幕,对方凄凄一笑,略为渗人地说道:「来不及了,夏天......马上就到了。」
「TANT QUE TU N'AS PAS VENDU TON ÂME AU DIABLE, 若你愿将灵魂出售给魔鬼, LE DIABLE ESSAIERA DE TE L'ACHETER.* 魔鬼将从此不断索求。」
他难以置信地再度审视这个青年,只觉他身上瀰漫着一股死气,像是坠入黑湖沉寂已久的死人。无望,低迷,极端,抑郁,焦躁,不安,猜忌......剎那一瞬,所有负面气息都若海啸般向晓星尘袭来。
......
很快,六月来了。
结束卧底任务的晓星尘暂时回到了基地,站在办公室门前的布告栏处,他低头正查看着手中的一份档案。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逐渐远去的人声:「没想到啊......『夜枭』里那个最具看头的敢死青年居然就那样死了,我还以为他能嚣张个好几年呢。」、「哎他也是真的蠢,不是说他脑子好使麽,怎麽还跟个莽夫似的冲前线,这不是来给我们送人头嘛!」、「哈哈哈哈哈人家乐意,都说了是『敢死队』呢。」
晓星尘抿着唇,目光一直停留在薛洋档案上的一行字:「私人病例:患5年肺癌,现为晚期。」不知是否为错觉,光影之下的他,身影看上去竟正在颤抖——宛如一缕被撕裂的魂魄。
时隔多年在地下酒吧相遇时,他还没认出薛洋。对方像是个豪赌之徒、以性命为注的轻狂暴徒。然事实并非如此,恰如其本人所说,仅为「sike」. 青年畏惧死亡、厌恶死亡,可无论身处何方,四处躲避的我们终将被死神发现。他逃不过......我们都逃不过。
若生来便很快迎来死亡,又想要薛洋做什麽呢?要求他对死神痛哭流涕麽?嗤,怎麽可能。
「一个人的敢死队」,意义本就从来不在「敢死」,哪怕性命要被收割,薛洋也不会坐以待毙,他要将主动权反握在手心,告诉死神,不是你抓到了我,而是我——向死而生。
过了许久,晓星尘才从中释然了些。他眼前似乎又重现对方的身影...青年的眼眸一扫灰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挑衅死神权威的轻蔑与不羁。
年轻的特务走回办公室内,窗外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如星河般洒在靠墻的书架上。晓星尘深吸一口气,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就像每一次完成任务那样,将目标的档案放进了书架。
Fin.
★脚注★ *[梵蒂冈宝石案]:原梗出自柯南·道尔《福尔摩斯探案集》,一句遇险时所用的暗号;下文「萨马拉城之约」出自英剧《神探夏洛克》,一个逃不出死神掌心的悲剧故事。 *[身为导师,我必须为我的探员做任何事......] [特务不是人类,而是武器,再无其他] 以上原句,皆出自法国特工电影《秘密防御》,向他们致敬。 *[自1928年世贸中心......]:编的,切忌当真。 *[与其满足民意去杀......]:化用自2016年台北街头小灯泡遇害真实事件后,小灯泡母亲原话。 * [倚身于暮色里]:原句化用自聂鲁达的一句诗「倚身在暮色里 我朝向你海洋般的双眼 投掷我哀伤的网」。 [我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造物......]原句化用自朋友HJJ48-Pink_p的一条乐评,已征得对方化用许可。 * [若你愿将灵魂出售给魔鬼......]:法语出自法国特工电影《秘密防御》。